第一卷 第12章 风雨夜归人-《锦绣年代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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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目光茫然地扫过雨幕,不能回去,至少现在不能。他需要喘口气,需要找个地方,把这身湿透的、散发着霉味和屈辱的皮囊晾一晾。

    去哪儿?

    脑子里一片空白。

    雨水流进眼睛,涩得发疼。

    他下意识地朝着跟锦绣里相反的方向走,漫无目的,脚步踉跄,深一脚浅一脚,踩在泥水里,踩在坑洼不平、被雨水泡软的路面上。

    不知不觉,拐进了一条更黑、更窄的巷子。风在这里打着旋儿,呜呜地响,像鬼哭。

    这是新风巷,早些年盖厂房堆废料的地方,后来就成了城市角落里的疮疤,乱搭乱建的棚户歪歪扭扭挤在一起,垃圾堆在墙角,散发着馊臭。

    雨水冲刷着路面,露出底下被踩得稀烂的煤渣和碎砖头,硌得他脚底板生疼。

    黑,真黑。只有远处路口一盏半死不活的路灯,在雨幕里透出点昏惨惨的光晕,勉强勾勒出两边低矮棚户扭曲的轮廓。

    雨水顺着破油毡、烂石棉瓦的缝隙往下淌,滴滴答答,敲打着不知谁家扔在墙根的破铁桶,声音空洞又瘆人。

    吴宏海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,破网兜拖在泥水里,像个累赘。

    脑子里像塞满了湿透的棉絮,沉甸甸,木然然。冷雨浇在身上,似乎连最后一点热气都带走了,只剩下麻木。

    就在这时!

    “啊——!放开我!救命啊——!”

    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,像把淬了冰的锥子,猛地刺破了雨幕的喧嚣和巷子的死寂!尖锐,惊恐,带着濒死的绝望!

    那声音,就从前面拐角不远处的黑暗里传来!

    吴宏海浑身猛地一激灵!像被通了电!脑子里那团浆糊瞬间被这声尖叫撕得粉碎!一股凉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!他甚至没看清前面发生了什么,身体已经先于脑子做出了反应!

    “操!”

    他低吼一声,像头被激怒的豹子,肩膀猛地一甩!手里那个破网兜被他用尽全身力气,狠狠砸向前方的黑暗!网兜里的破衣服、搪瓷缸子、硬窝头,天女散花般飞了出去!

    “哐当!哗啦!”

    东西砸在什么东西上的闷响,伴随着一声粗野的咒骂:“妈的!谁?!”

    借着巷口那点昏惨惨的光,吴宏海看清了!三个黑影,正把一个穿着浅色衣服的人死死按在湿漉漉、布满垃圾的墙角!地上挣扎的人影,看身形是个女的!

    一股邪火“轰”地冲上吴宏海的头顶!烧得他眼睛赤红!脑子里什么念头都没了,只剩下两个字:弄死他们!

    “滚开!”他喉咙里爆出一声嘶哑的咆哮,像受伤野兽的嚎叫!整个人像炮弹一样冲了过去!

    雨还在下,冰冷刺骨。

    巷子里弥漫着垃圾的馊臭和血腥味。

    吴宏海背靠着冰冷湿滑的砖墙,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。

    每一次吸气,肋骨都像被钝刀子狠狠刮过,疼得他眼前发黑。喉咙里一股浓重的铁锈味,他忍不住“咳”了一声,带出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沫,混着冰冷的雨水,砸在脚下的泥浆里。

    刚才那几分钟,像一场混乱、血腥的噩梦。

    他记不清自己挨了多少下。

    拳头,脚踹,还有那该死的、带着锈迹的铁管子砸在胳膊上的闷响。

    只记得自己像疯了一样,脑子里只剩下监狱里打群架时那股不要命的狠劲。

    拳拳到肉,专往软肋、下颚、眼眶招呼!逮着一个就往死里揍!一个流氓被他砸碎了鼻梁骨,血糊了满脸,惨叫着滚到一边。另一个被他一个头槌撞在胃上,蜷缩在地上干呕。最后一个,被他抢过来的铁管子狠狠抡在小腿上,骨头裂开的脆响,在雨夜里清晰得瘆人!

    但这一次他并没有犯罪的感觉,反而有一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快感。

    那三个家伙,丢下几句狠话,连滚带爬地消失在巷子深处的黑暗里,像几条被打断了脊梁的癞皮狗。

    赢了?吴宏海扯了扯嘴角,想笑,却牵动了脸上的伤口,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。

    他抬手抹了把脸,雨水混着温热的液体,流进嘴角,又咸又腥。

    是血,额头破了,颧骨也火辣辣地疼,胳膊肘那挨铁管子的地方,骨头缝里都在叫嚣。

    他低头看了看自己,那身本来就破旧的单衣,被撕扯得更烂,沾满了泥浆、血污和不知名的秽物。

    一只鞋也不知道甩哪儿去了,光脚踩在冰冷的泥水里,冻得没了知觉。

    真他妈的…狼狈。

    他自嘲的笑了笑,撑着墙想站直。

    那个被他救下的女人,还蜷缩在墙角。

    浅色的呢子大衣糊满了泥浆,湿漉漉地裹在身上。她双手死死抱着头,身体筛糠似的抖着,像一只被狼群恐吓后孱弱的山羊。

    吴宏海皱紧了眉,麻烦。天大的麻烦。他一点不想沾上任何麻烦。

    他撑着墙,转过身,拖着那条疼得钻心的腿,一瘸一拐地往巷子口走。

    只想尽快离开这鬼地方,找个没人的角落,舔舔伤口。

    雨还在下,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身上的伤口和污秽,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和疼痛。

    就在他快要走出那片被路灯微光勉强照亮的区域时——

    “等…等等!”

    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声音还在抖,带着明显的哭腔和惊吓过后的沙哑,但很清亮,像被雨水洗过的玻璃。

    吴宏海脚步一顿,没回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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